范式碑文考

自宋代以来，《金石录》《隶释》《两汉金石记》《金石萃编》等金石著作均录范式碑，清朝严可均辑《全三国文》亦录碑文，各种版本大同而小异，今再加辨析。

君讳式字巨□□□□□□□功存有夏实曰御龙□胙商周世昭其隆晋主夏盟有士会者光演弘谟翼崇霸业锡邑命族实为范氏则其后也君禀灵醇之茂度体玄亮之殊高徽柔懿恭明允笃恕九德靡爽百行渊备弘道耽艺恢韬坟籍探赜研机罔深不入若乃立德隆礼树节宝真忠谅足以弼国笃友足以辅仁用能昭其洪懿声充宇甸接华彦于汝坟润枯毙于荆汉超管鲍之遐踪信灵评乎炳焕是以□化泉流芳□鸿奋耀仁阐于权舆济俗侔乎皇训群公伟焉弓旌盈路再让考□□□三府举高第侍御史拜冀州刺史纠剔瑕慝六教允施翰飞肃于鹰扬典荆□□轨□帝□其勋迁庐江太守拟泰和以陶化昭八则以隆治弥□弘略惠训亡倦□□协□□□齐□□清源之深闳宝疏氏之至顺以疾告辞韬光潜耀咏琴书以宁□□□□□□□□□其犹充洽外内实绍德之奥薮而仪民之渊表也未亮三事□□□终□□□□□□常山相暨子氾孙而胤嗣罔继粤青龙三年正月丙戌县长汝南薛□□□□□□□感灵墠之不飨思隆懿模以绍奕世乃与县之硕儒咨典谟之中□同宗□□□之胄昭告祖考俾守厥祀本支著宣融之祚人神协休茂之庆焉礼也于是乡□□上计掾翟循州部泰山从事史翟劭等佥以为君虽辉名载籍光扬前列而灵坟亡□仪问靡述遂相与略依旧传昭撰景行刊铭树墓以声百世其辞曰

於昭上德实唐之胤诞表灵和蹈规履信穷神周览祗道之训迈德徽犹鸿渐□奋秽彼夸毗宝此醇懿以文会友以仁翼□敷化济殖群生以遂永言孝思民之攸塈如何昊天不信其轨明德不报胤胙亡纪爰辑训典询尔髦士育兹赫□以永遐祉诒厥孙谋耀于万祀

   《隶释》据拓片录碑之全文，计19行，行33字。今王壮弘《增补校碑随笔》说：“北京故宫博物院藏黄小松旧藏宋拓本，拓墨精善，较重出土后拓本约多二百余字。”《全三国文》所录碑文（后均作《三国版》）字数与《隶释》相近。政协济宁市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有《孔孟之乡石刻碑文选》一书，内有王政玉所撰《范式碑》（后均作《济宁版》），所录文字与《全三国文》也相近。而《金石萃编》说碑文“文共十二行，行约十五六字，可辨者仅三百三十字”，当有讹误。

    原碑文应该横竖整齐，今按每行33字，共计19行计，以《三国版》和《济宁版》为底本，并比照现存残碑，复原碑文如图。

    复原碑文总计589字，缺60字。笔者反复斟酌，补出所缺文字（补字为楷体），并标点而成下文：

    君讳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功存有夏，实曰御龙；世胙商周，世昭其隆。晋主夏盟，有士会者光演弘谟，翼崇霸业，锡邑命族，实为范氏。则其后也，君禀灵醇之茂度，体玄亮之殊高，徽柔懿恭，明允笃恕，九德靡爽，百行渊备，弘道耽艺，恢韬坟籍，探赜研机，罔深不入。若乃立德隆礼，树节宝真；忠谅足以弼国，笃友足以辅仁；用能昭其洪懿，声充宇甸。接华彦于汝坟，润枯毙于荆汉。超管鲍之遐踪，信灵评乎炳焕。是以义化泉流，芳逐鸿奋；耀仁阐于权舆，济俗侔乎皇训。群公伟焉，弓旌盈路，再让考荐，并辟三府。举高第侍御史，拜冀州刺史，纠剔瑕慝，六教允施。翰飞肃于鹰扬，典荆彰于轨制。帝嘉其勋，迁庐江太守。拟泰和以陶化，昭八则以隆治，弥文弘略，惠训亡倦，天人协和，士民齐欢。喜清源之深闳，宝疏氏之至顺。以疾告辞，韬光潜耀，永琴诗以宁，常剑酒而安。幽居山林，其犹充洽外内，实绍德之奥薮，而仪民之渊表也。未亮三事，抱憾而终。暇则讲学，或受常山相，暨子氾孙，而胤嗣罔继。粤青龙三年正月丙戌，县长汝南薛诣痛仪行之不传，感灵墠之不飨，思隆懿模以绍弈世。乃与县之硕儒，咨典谟之中，会同宗暨乡贤之胄，昭告祖考，俾守厥祀，本支著宣融之祚，人神协休茂之庆焉，礼也。于是乡，山阳上计掾翟循、州部泰山从事史翟劭等佥以为，君虽辉名载籍，光扬前列，而灵坟亡敝，仪问靡述。遂相与略依旧传，昭撰景行，刊铭树墓，以声百世。其辞曰：

    於昭上德，实唐之胤。诞表灵和，蹈规履信。穷神周览，祗道之训。迈德徽犹，鸿渐虎奋。秽彼夸毗，宝此醇懿。以文会友，以仁翼朋。敷化济殖，群生以遂。永言孝思，民之攸塈。如何昊天？不信其轨！明德不报，胤胙亡纪。爰辑训典，询尔髦士。育兹赫赫，以永遐祉。诒厥孙谋，耀于万祀。

    考释如下。

    君讳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先介绍碑主姓名、籍贯，这是古碑文的通用格式。如《鲁峻碑》首句为：“君讳峻，字仲严，山阳昌邑人。”

    功存有夏……实为范氏：此数句叙述范氏渊源，也是古碑文的基本写法。帝尧裔孙刘累为夏王孔甲养龙有功，赐为御龙氏。事见于《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史记》亦有记载。其后代在商周时期也都有封地。据《元和姓纂》及《通志·氏族略》载，在周为唐杜氏，迁於杜邑（今陕西西安东南），时称杜伯。周宣王杀杜伯，其子逃奔晋国，担任士师；曾孙士会佐晋献公定策，主国政，封于范邑（今河南范县），世称范武子，并以封邑为姓，逐有范氏。范武子还曾平定周王室之乱，周定王享以诸侯之礼。另《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则其后也，君禀灵醇之茂度，体玄亮之殊高；徽柔懿恭，明允笃恕；九德靡爽，百行渊备；弘道耽艺，恢韬坟籍，探赜研机，罔深不入：《济宁版》空“玄”字，从《三国版》补。“恭”“徽“《济宁版》作“盖”“微”，依今碑文定。《济宁版》断句为：“则其后也，君禀灵醇之茂，度体玄亮之殊，高徽柔懿，恭明允笃恕。”意不甚通，从《三国版》改定。这几句是赞美范式风度超逸，性格谦和，品行高洁，博览群书，潜心研学。

    若乃立德隆礼……声充宇甸：这几句赞美范式是忠义之士，声名远播。

   接华彦于汝坟，润枯毙于荆汉：前句指范式去汝南奔张劭之丧，后句指范式料理陈平子丧事。事见前《范式传》。

    超管鲍之遐踪，信灵评乎炳焕：这句是说范式和朋友相交的事迹超过管鲍之交，信义著于天下。“信”《济宁版》作“言”，略通。但《济宁版》讹误较多，从《三国版》。

是以义化泉流，芳逐鸿奋；耀仁阐于权舆，济俗侔乎皇训：《济宁版》断句为“是以义化，泉流芳逐，鸿奋耀仁，阐于权舆，济俗侔乎皇训。”亦通，但断句成对偶更佳，故从《三国版》。这几句是说范式仁义事迹广为流传，世人称赞效仿，教化之功几乎等于皇帝的训导。

群公伟焉，弓旌盈路，再让考荐，并辟三府：弓和旌都是古代征聘之礼，用弓招士，用旌招大夫，后遂以“弓旌”泛指招聘贤者的信物，借指延聘。《范式传》载：“长沙上计掾史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可互为佐证。

    举高第侍御史，拜冀州刺史，纠剔瑕慝，六教允施：“慝”《济宁版》作“隐”，依今碑文定。汉代太学没有规定肄业的年限，只要能通过考试，即可毕业，并按成绩高低来授予官职。西汉是一年考试一次，即所谓“岁试”。设甲乙两科，以区别学习程度的高低与授官的不同。当时规定：在考试中，凡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注：见《汉书·儒林传》）汉质帝时不再分科，岁试只取高第。汉桓帝即位后，改为取“高第十五人、上第十六人为郎中，中第十七人为太子舍人，下第十七人为王家郎”。(注：见南宋马端临《文献通考·太学》)已经授官的亦可应试，及格即授予更高官职，不及格的还可以再考。《范式传》有“举州茂才”之语，当是先以茂才举荐，又在考核中评为高第，之后授予官职。任职期间，范式纠正缺陷，剔除邪恶，以六经教化民众。《范式传》说“四迁荆州刺史”，而这里说是“拜冀州刺史”，不是矛盾吗？《济宁直隶州志》曰：“洪氏《隶释》载其文且跋曰：‘传云为荆州刺史，而碑作冀州，以新野之事证之，则碑误也。’考：传云‘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碑云‘举高第侍御史，拜冀州刺史’，殆传纪其未授，而碑书其初拜欤。”考释精当。传、碑合参可知，范式初为郡功曹，再为侍御史，三迁冀州刺史，四迁荆州刺史，丝毫不乱。故传、碑所记各有所指，皆无差错。

    翰飞肃于鹰扬，典荆彰于轨制。帝嘉其勋，迁庐江太守：“鹰扬”谓威武貌，像鹰一样飞扬。《诗·大雅·大明》：“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后意为逞威，大展雄才，也代指武事。“荆”即古代用荆条做的刑仗。这里应该是说范式作为刺史，恪于职守，严明法纪，致使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此与《范式传》“有威名”相符。范式墓出土时“头戴将士头盔”，出土文物中又有铜刀，笔者认为范式抵御盗寇亦有功绩。

   拟泰和以陶化，昭八则以隆治，弥文弘略，惠训亡倦，天人协和，士民齐欢：《济宁版》空“弘”字，“亡”作“之”，不通，皆从《三国版》定。“八则”是周朝治理国家的八项法规。《周礼·天官·大宰》：“以八则治都鄙：一曰祭祀，以驭其神；二曰法则，以驭其官；三曰废置，以驭其吏；四曰禄位，以驭其士；五曰赋贡，以驭其用；六曰礼俗，以驭其民；七曰刑赏，以驭其威；八曰田役，以驭其众。”这几句是说范式勤于政事，治理有方，出现了政通人和的局面。

    喜清源之深闳，宝疏氏之至顺：“疏氏”指西汉时的疏广和侄子疏受，二人同为太子师傅，但深知“功遂身退”的道理，都及时告老还乡。

以疾告辞，韬光潜耀，永琴诗以宁，常剑酒而安。幽居山林，其犹充洽外内，实绍德之奥薮，而仪民之渊表也：“永琴诗以宁”《三国版》作“咏琴书以宁”，不通，从《济宁版》定。“绍”《三国版》作“昭”，依《济宁版》和原碑定为“绍”。本句缺字处两版均未断句。这几句说范式“三府并辟，不应”之事。

    未亮三事，抱憾而终。暇则讲学，或受常山相，暨子氾孙，而胤嗣罔继：东汉时冀州有常山国，设有常山相一职。常山国在今河北石家庄一带，与当时的庐江、汝南、金乡等地相去较远。“常山相”实难索解，可能是范式的朋友、学生、子孙中有人出任常山相。《范式传》中有孔嵩官至南海太守，在常山相之上，如是朋友当言孔嵩；后句又说“暨子氾孙，而胤嗣罔继”，当不是子孙。故应指范式的学生。范式曾为诸生，举高第，学识堪为人师。本句缺字处两版均未断句。“三事”即三公，中国古代朝廷中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亮”是辅佐的意思。这几句是说范式未及大展宏图就去世了，他的学生当时就有人任职常山相，而他的子孙却没有人因他受益做官。说明范式学识过人，桃李满天下。

    粤青龙三年正月丙戌，县长汝南薛诣痛仪行之不传，感灵墠之不飨，思隆懿模以绍奕世：“粤”《济宁版》作“宁”，不通，从《三国版》作“粤”。“粤”古同“聿”“越”“曰”，文言助词，用于句首或句中。“戌”《济宁版》作“戍”，干支纪年中没有“戍”，从《三国版》作“戌”。“墠”《三国版》作“单”，不通，从《济宁版》作“墠”。 “奕”，《三国版》作“弈”《济宁版》作“奕”，又据《汉庐江太守范君碑》（《黄小松藏汉碑五种》，1915年上海有正书局影印本）的宋拓本作“奕”。“薛诣”之名依《金乡县志》（1996年修）补定。本句缺字处两版均未断句。这几句简述立碑原由。

乃与县之硕儒，咨典谟之中，会同宗暨乡贤之胄，昭告祖考，俾守厥祀，本支著宣融之祚，人神协休茂之庆焉，礼也：“同宗”前《济宁版》有两空，据《三国版》和碑文复原图定为一空。“支”《济宁版》空，从《三国版》补。“礼也”，《济宁版》与后面“于是乡”合为一句，亦通。

    于是乡，山阳上计掾翟循、州部泰山从事史翟劭等佥以为，君虽辉名载籍，光扬前列，而灵坟亡敝，仪问靡述：“上计”是秦汉时期年终统计财政收入和考核地方官员的方法，类似于现代的统计、审计。凡入京执行上计的具体工作人员，就称为“上计吏”或“上计掾”。“上计掾”官阶不高，但职位重要。“扬”《三国版》空，依《济宁版》补。

於昭上德，实唐之胤：“胤”《济宁版》空，依《三国版》补。

     穷神周览，祗道之训：“周”《济宁版》作“同”，不通，依《三国版》和宋拓本定为“周”。

    迈德徽犹，鸿渐虎奋：《济宁版》作“迈德徽犹，鸿渐奋渐”，今依《三国版》定。《周易·渐卦》曰：“初六，鸿渐于干”，“六二，鸿渐于磐”，“九三，鸿渐于陆”，“六四，鸿渐于木”，“九五，鸿渐于陵”。意思是鸿鹄飞翔从低到高，循序渐进，比喻仕宦的升迁。宋陆游《答发解进士启》：“将鸿渐於天廷，始龙骧於学海。”也比喻仕进于朝的贤人。《后汉书·蔡邕传》：“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縉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

爰辑训典，询尔髦士。育兹赫赫，以永遐祉：“髦”“祉”《济宁版》作“毛”“社”，皆从《三国版》。（文/刘双保）